帮助你学习了,小姨是高小毕业呢!”那美好的微笑中洋溢着几许自豪。我也不禁笑了,说“行。”母亲接言道“我们绍生学习可用功啦,是两道杠呢,考试还得了奖状呢。”“你是该好好读书啊,你爸爸在外地工作,你妈妈一边干临时工,还要拉扯你们长大,不好好学习可对不起你妈呀!”我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小姨又对母亲说“大姐,你可真不容易啊!”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可不,真不容易啊!有时候我心里都觉得活得疲倦了呢!”我一声不响地退到炕角,从书包里拿出课本,脱了鞋,默默地贴墙躺下,朝墙转过身去,捧着课本看。母亲催促小姨“洗脚吧,今天整整卸了一天煤,可是够累了啊!”小姨说什么也不肯先用那盆洗脚水,到底还是母亲先洗过了,她才洗。洗完,却仍垂着赤脚坐在炕沿上,迟迟不上炕脱衣。母亲又催促。小姨说“我侄子看书呢!”“我不看了。”我说着,将课本塞到枕下。若是往常,我和弟弟妹妹们一钻进被窝儿,顷刻便会进入梦乡。
但那一天,我们却毫无睡意。我竟也和弟弟妹妹们一样,趴在被窝儿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姨看。看也看不够。母亲再次催促小姨睡觉。小姨低下头去,悄悄地说“大姐,等孩子们睡着了我再……当着这么多小侄子的面……怪羞人的……”母亲逐个儿拍着我们的脑袋,大声命令“闭上眼睛,闭上眼睛!都给我闭上眼睛睡觉!”
我们这个闭上了眼睛,那个又睁开了眼睛,对这个小姨所感到的新奇,简直就使我们兴奋得无法入睡。仿佛生怕睡一觉醒来,小姨就不存在了。
“这些孩子,真不听话!”母亲佯装生气,看了小姨一眼,忍不住扑哧乐了,顺手拉灭了灯。屋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只听到小姨窸窸窣窣地缓慢脱衣服的声音。
沉静了片刻,又听小姨和母亲悄悄说话“大姐,和咱们一块儿干活的那几个男人忒坏,总拿些入不得耳的话挑逗我。”“你别理他们就是了。你越当真,他们越开心!没一个好东西!”“我也不敢生气,怕得罪了他们,他们今后欺负我。”“别怕他们,谁敢欺负你,大姐饶不了他!别看你大姐是个老实人,但不受人欺。你是我妹子,欺负你就是欺负了我……”就这样,小姨在我们家中住下了。就这样,我们有了一个不是亲的,可比亲的还亲的小姨。往后我才从母亲口中断断续续知道,小姨不但是个高小毕业生,还是个共青团员。她是离哈尔滨一百多里的双城县农民,家里生活也挺困难的。听别人说哈尔滨在招青壮临时工,就独自一人到哈尔滨来了。在搬到我们家之前,她每晚都在火车站过夜。
我们因为有了这个小姨,都有了许多明显的改变。首先是,我们不再房前屋后乱拉巴巴了。小姨帮我们在附近搭了一个简陋的茅厕。我们也变得爱清洁了,因为小姨很爱清洁。我们将两只破箱子从里屋的铺底下拖出来,搬到外屋,一头一只,当作床腿。黑夜我和母亲从外面拖回来两块建筑工地上抛弃的跳板,截断后,为小姨在外屋搭了一张很牢靠的“床”。白菜、萝卜堆到了“床”底下。外屋四处透风,墙上挂着厚厚的霜。我和弟弟妹妹用锅铲将霜刮下来,又用破棉团塞进透风的缝隙。我们怕小姨晚上睡觉冷,还得将火炉从里屋搬到外屋。在间壁墙上凿了个洞,增加了两节烟筒,穿到里屋去。这样一来,里屋不但同样暖和,而且显得宽敞了。小姨没住到我家时,母亲想不到也没心思做这些事。我这个孩子更想不到。小姨住到我家后,我并未经母亲吩咐,却想到了应该做许多事。这一类事情做过后,我们的家也像我们一样有了些微改变。
春节前一个月,母亲忽然变得好像有什么心事。一天,母亲背着小姨偷偷对我说,她是怕爸爸春节回家探亲,会因为家里住了一个陌生女人而不高兴。明白了母亲的心事,我也暗暗为此忧愁。父亲是绝不需要一个小姨的,他不发脾气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