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住了喉咙!我张大了嘴,只发出一种嘶哑的类似的声音。我瞪大了眼睛怪异地看着她,她却在我眼前模糊起来。
我突然发了疯似地朝连队飞跑……
那天夜里,当大宿舍响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时,我将头蒙在被子里,咬着被角无声地哭了一夜。我想起了母亲弥留之际的叮嘱,而我还没有将母亲的死告知妹妹,她却做出了这种身败名裂的事,还有脸调到我所在的连队来,企图得到我的庇护。不!我要严惩她,以一个哥哥的权力!替死去的母亲!
第二天,我被副指导员叫到连部,在那里见到了妹妹。我当时一定是恶魔附体了!我像凶猛的豹子一样朝妹妹扑过去,双手抓住她的头发,使劲把她的头接连地朝土墙上撞、撞、撞……
“住手!”我听到副指导员变了调的嗓音喝止,冲上前来掰我的手。我对她大吼“滚开!”我折磨的是妹妹,但又像是我自己,我在这种歇斯底里中感到了一种痛快。“啪!”我脸上挨了一记狠狠的耳光。我终于松开了手。第二记耳光比第一记耳光更狠。
这两记耳光顿时把我打清醒了,我不禁倒退数步,下意识地摸着火辣辣的脸颊。
妹妹,从始至终,一声没有吭,没有,没有叫喊,没有哀求。被我抓得凌乱的头发,遮掩了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的脸,那张泪水涟涟的脸,那忍辱吞声的深陷在眼窝中的大眼睛。
副指导员的脸色像妹妹的脸色一样苍白,她紧紧地把妹妹搂在怀里,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欲以命相搏地瞪着我。“畜生!”这是我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的一句骂人话。从那一天起,我爱上了她……她现在就坐在我对面,搭着帐篷的爬犁,被疲倦的铁牛拖着,在茫茫雪原上挺进……篷帘卷着,灌进来被西北风扬起的雪粉,我们冻得缩手缩脚,但谁也不想把帐篷帘放下来。从帐篷口望出去,始终是白色……白色的大地,白色的山峦,白色的河,白色的林。“大烟泡刮起来了”,如万千头发了疯的野牛齐头奔突,示威地追逐在大爬犁后面。
副指导员默默环视着每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谁来讲个故事?要不就大家一块儿唱支歌!”没有谁对她的提议做出任何反应。大家疲劳了。副指导员把目光停在我脸上。我清了一下嗓子,唱起了《兵团战士之歌》兵团战士,胸有朝阳,一手拿枪,一手拿镐……
没有一个人随声附和,我只得唱了开头两句,便知趣地打住了。
这时,“摩尔人”王志刚吹起了口哨。他唱歌不行,口哨却吹得相当好。令我暗吃一惊的是,他吹的竟是著名的俄罗斯民歌《三套马车》,这个“摩尔人”!简直不把副指导员的存在当成一回事,可他那口哨声真令人着迷,像黑管,又像小号,拍节、曲调吹得准确无误,流露出淡淡的感伤和深沉的忧郁。
不知是谁,竟低声和着口哨唱了起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终于,非常自然地形成了小合唱。
我的妹妹抬起头,瞪大了黑眼睛,愕然的目光不安地瞧瞧这个,瞅瞅那个,又很快地垂下了头。她暗暗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使我的心灵恻然一动。
我,面对面地注视着副指导员,猜想她立刻就会严肃地加以制止了!她,却无动于衷。头,仍然在“摩尔人”肩上。她竟闭上了眼睛,装出睡意蒙胧的样子。我发现,她放在腿侧的手,分明在偷偷点着节拍!我的自尊心被刺伤了,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冰雪遮盖着伏尔加河,冰河上跑着三套车,有人在唱着忧郁的歌,唱歌的是那……
夜幕悄悄降临了,暴虐的“大烟泡”不知是自甘屈服,还是被全速挺进的拖拉机远远甩到了后面,荒原那么沉静!黑暗完全替我们垂下了篷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