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磨房 3(4 / 11)

梁晓声自选集 梁晓声 15053 字 2021-04-06

老妻而替他惋惜的。恰恰相反,卓哥在婚姻大事上落了这么个不般配的结果,她们是大为窃喜的。一个老妻起码不至于引起她们的妒意……

小琴一到,使她们非常意外,都静默了。可以无拘无束地说话儿的气氛一被破坏,她们就都觉得与其静默地待下去,还莫如结伴儿离开,到别处去畅所欲言呢!于是一个个将盆箕排好顺序,在小琴的冷眼扫视之下,用表情暗示着前脚后脚都抽身走了……

新娘子抬头看见小琴,一愣,随即一笑,主动说“你来了?”

她笑得有几分不自然。

小琴本想回她一笑,但笑不起来。

她说“紫薇村的女人们都来得,我当然也来得。”

她笑不起来,干脆便冷着脸。

卓哥听到她的声音,反应敏感地抬起了头。他也不禁一愣,随即缓缓站了起来。他呆望着她,当着老妻的面儿,纵有千言万语,一时也是难说难讲。他动了动嘴唇,满脸羞惭,一副无地自容的窘样儿。

小琴也凝眸望着他。通过那一种沉默的凝视,对他进行着严厉的谴责。她认为,不管他有多少条理由替自己辩解,她总归是有权利对他进行严厉的谴责的。

四十来岁的新娘子,看看比自己年轻一半岁数的丈夫,看看门口那神情幽怨的媚俊小女子,又不自然地一笑,以一种心中并无所疑似的口吻说“卓哥,我累了,进屋歇会儿。人家要磨什么,你接着给人家磨吧!”说罢,迈着不快不慢的步子进屋去了。

卓哥终于从窘境中挣扎了出来。他低问“你磨什么?”

她说“磨稻子。”——同时将盆倾斜了让他看。

“只磨那么点儿?才够做一顿饭的。”

“要是一次磨一口袋,我得隔多久才能再来?”

小琴的话里,分明的也充满了幽怨。

“我清了槽,先给你磨!”

于是卓哥便开始清槽。

小琴望着他问“你怎么不去那段河湾钓鱼了!”

他说“有家了。忙了。也没心思了。”

“怎么也不去洗澡了?”

他说“天渐凉了,水也渐凉了,每晚在家里擦擦算了。”

“是因为有人每晚在家里为你烧好擦身的热水了吧?每晚还彼此地擦吧?”卓哥怎能听不出这话中的尖酸刻薄?他抬头相望,见她在冷笑。他感到她的目光太锐利逼人,立刻又低下了头……“你也不必清槽了,我也不愿超在别人们前边劳你大驾了。我不磨了!”卓哥又一抬头,望见的已是她的背影——盆边儿卡在腰间,正是来得猝然,去得匆匆。他奔至门口,想唤回她,张了张嘴,如鲠在喉,没唤出声……他呆望着,直至她的背影入村,一拐不见了,才缓缓地备觉失落地转过身——却又发现老妻站在屋里,一手挑着门帘儿也正呆望着他……那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妻说“我今晚也忘了为你热擦身的水,你若是不怕河水凉,若是觉得身上燥得慌,那你就去河里洗洗。”他说“不去!”她说“明明心里想去,为什么嘴上偏偏说不去?去吧,去吧!我闻不得你浑身的汗味儿……”她将他推下了床。“那……那我就去河里泡泡……”他煞有介事地抓了条毛巾,心急脚快地往外便走。

妻叮咛孩子似的声音在他背后说“提防河里冒出个蛤蜊精把你夹在她的壳里,使你想回家也回不来了!……”

卓哥和小琴,这一对儿打是男孩儿和女孩儿的时候起,就两心相印两情虔诚地暗拜了姐弟,就发誓永永远远的“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就互视为世上最亲的亲人的怅男怨女,终于的,是又幽会在一起了。

他欲向她解释,她却用一只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摇着头说“不讲也罢。我信‘你心有我’。我想,你怎么也不会是情愿的!……”

三句话说得个卓哥胸中久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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