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好些事想请教金雁尘。
汉人的智慧确实了得,他的父亲拓跋燕便对中原文化孺慕已久。
起初他也只觉得金雁尘是个江湖客,起心招揽,也不过是爱了他的勇武之才。
却不想此人对治军对仗,朝堂政事也多精通。
北人不擅权术,金雁尘向他提的那些建议起初也多为他府中幕僚不解,后来证明无不是正确的。
一年多来,他偶来平城小住,一出手便是不凡。拓跋祁多次想将人留下来,但金雁尘似乎对做他的谋士并没有什么兴趣。
对什么有兴趣也不知道。
拓拔祁决定在彻底弄清金雁尘的意图之前,先不要贸贸然开价码。
“南朝的议亲使者不日将上路,欲提当年和亲旧事。前半局我替三皇子开好了,后半局怎么走,就看三皇子自己的了。”
金雁尘横刀膝上,坐得并不直,大约是因为高的缘故,便有一种身姿巍巍的感觉。侧影轮廓很是修挺。
拓跋祁只反应了一小片刻,立刻说道,“咸福公主?”
咸福公主并不是皇家的真公主,而是建康容氏宗族之女,据说当年以过人的美貌和才学名满建康城。
前太子拓跋奎好文墨,曾经见过使臣从建康带回来的一首容氏女在花宴上的诗作,慕其才学,便生了结好之心。
及至后来,费劲万难,得来此女画像,一见惊为天人,从此即相思难忘。
其时两国已修好,北国态度殷切,南朝亦不好相拒,生了两国嫌隙。因此赐容氏女公主封号,送来北国与太子拓跋奎完婚。
不想送嫁队伍还在路上,拓跋奎便遇刺杀身亡。
两国婚盟已定,但确实尚未完婚,如何说法似乎都不大妥当。
——寻常女子也罢,两帝也都不在意平城是否多出一个孀居女子。
偏那时容家正花团锦簇,天子倚重,百姓爱戴。容翊在边关大退北军,成为北民心中的噩梦也才过去不几年的事情。
容家肯送女和亲已是为大局做了退让,断不肯再受委屈。
拓跋燕表示可先将公主迎来平城,入住皇宫,以太子妃的规格奉养。
无论将来谁做太子,容氏女都是北国的太子妃。
在当时看来,才经历丧子之痛的北帝拓拔燕已算仁至义尽。
但出人意料的是,容家拒绝了。惯爱春风化雨手段,行事温和的容翊却少见地展现了强硬一面。
在他的坚持下,容氏女最终被迎回了建康。
然国书犹在。
北国太子之位空悬多年,容氏女也一直未曾许亲。
这件事渐渐为很多人遗忘。
但总有人记得的,譬如一直惦记着那张王座的拓拔祁。
虽然不知道金雁尘是用什么手段撬动了方容这块如磐巨石,但拓跋祁也隐约能猜到一些。
南朝西北境最近频受滋扰,打了几场小仗,各有胜负。
而拓跋燕恰好赶这时候带重兵到两国交界的原野上巡猎,颇有威慑之意。
兴许是他本人有此意愿,又兴许是他身边那个早被金雁尘买通了的宗启大太监撺掇。
但毫无疑问,这两件时合在一起,造成了南朝部分胆小怕事的主和党的不安。
金雁尘在南边肯定也有帮手,譬如那位与方容对垒已久的宁相爷。
——重臣亲眷与外族和亲,虽说是尊贵的太子妃,这身份毕竟尴尬。太平年月无妨,一旦两国战事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能不声不响地办成这么大的事,可见得他再怎么觉得自己对这位金门之后足够重视了,还是小觑了金雁尘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