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K的笔记本,节选]
你们这些不搞生物医学的别老以为组织一次临床试验是很容易的事。
好像屠呦呦只要把目光从色谱柱上移开,动手绘制出青蒿素的色谱,一种名为“双氢青蒿素”的白色小药片便可以被送进正在高烧打摆的患者嘴里,救他们的命。
我至少牵头组织了一次TCR-T疗法的临床二期试验。如果我把其中的苦处写出来,准保吓退好多被希波克拉底誓言弄得热血沸腾的医学牲。
我不是医学牲。我揽下这等苦差事,只是因为我妈咪病了。
妈咪得了胰腺癌,那是一种很麻烦的病。
胰腺是一个长约6英寸的梨形器官,它会分泌胰岛素,还能产生消化液,以处理食物中的糖分,让身体吸收营养。
当胰腺中细胞的DNA发生变化时,就会发生胰腺癌。
癌细胞疯狂增殖,聚集在胰导管里,形成肿块,把导管堵死,人便会腹痛、黄疸、患上糖尿病。
妈咪是个很注重健康的人,每年都体检,可还是敌不过莫名奇妙的基因突变,和光速生长的恶性肿瘤。
当她感受到身体异样时,已经中晚期了。
据统计,晚期胰腺癌的5年存活率,连10%都没有。但我们并不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我妈咪是富一代,我是富二代。于我们而言,医疗资源是无限的。
最顶级的医生,最精密的器械,切除肉眼可见的肿瘤。
定制的化疗方案,最高级的药物,以最小的副作用走完疗程。
传统方法不好用?没事,还有高精尖的科技:重质子离子放疗。
能量大于150MeV的质子束,加速到光速的70%,到达病灶处时,瞬间释能,摧毁癌细胞。
质子束的布拉格峰,叫它成为不属于三维时空的手术刀,切掉密闭脏器里的肿瘤,脏器依旧完好无损。
瘤子嘛,切掉就好了。质子刀配合抑制癌细胞扩散的化疗,区区癌症根本不在话下。
作为一个富二代,我第一次体会到财富给人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
妈咪住在有客厅和独立洗浴间的套间病房,六个护工轮班贴身护理她。独立的医疗团队为她制定个性化的治疗方案,靶向药从一万两千公里外急速调配。
在药物将将有效果衰退的苗头时,我们向一家大药企注资,叫他们根据妈咪的病情和基因型定向研发新药。
在肿瘤终于扩散至胃和直肠这种璧薄的官腔器官时,我们终止大几十万一次的重质子放疗,转为邀请全球挖掘相应的医疗团队,集体过来开飞刀。
在以上手段都失效时,我们从零开始组建医药合同研究组织,把最有希望治愈妈咪的TCR-T疗法,直接送进临床二期试验。
TCR-T疗法的原理是,通过基因工程方法分离“识别肿瘤的T细胞受体”,在体外将这些T细胞受体装载在患者自身的T淋巴细胞上,制备成TCR-T细胞,以使患者自身的T淋巴细胞获得识别自身肿瘤并杀伤肿瘤的能力。
在我看来,这是一种完美无瑕的治疗方案,相当于把质子刀溶解到血液里,叫它无视不可在空腔脏器中使用的限制,叫癌细胞无处遁形。
TCR-T疗法本是由诺奇生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白发老头子牵头研发的,在我们介入后,牵头者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我。
为了尽快拯救我的妈咪,我事事亲力亲为,比如在招募被试者这件事上。
任何难治愈疾病的临床试验都从来不缺被试者,尤其是普通的被试者,或者说是贫穷的被试者。
生命至死都是不平等的。医疗资源的分配方式,向来遵循一个冰冷的原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