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白在裴家见到裴宣的时候,他一身白衣,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越发显得淡漠出尘。
裴宣一贯是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眼里除了书,什么都没有。
但这回,却被人用最世俗肮脏的手段,从云端拉了下来,跌得满身污泥。
尽管如此,他看起来还是干干净净的,一丝狼狈也不见。
唐小白来找他,自然是有事的,可此时见了他,准备好的问话突然问不出来了。
反倒是裴宣先开了口:“太子妃听说了?”
唐小白点头:“太子原本有意将你外放。”
眼下局势虽然不太好,但也不是没有运作的余地。
她和李穆都舍不得裴宣。
可惜,裴宣太舍得了。
他主动辞官了。
“急流勇退,好歹全最后一点颜面。”裴宣低声道。
唐小白愣了愣。
她来之前,对裴宣的辞官有许多猜想。
比如家族施压,比如顾全大局,唯独没想到裴宣会说出全颜面这样的理由。
过于接地气了。
大概是她的错愕太明显,裴宣微微一笑,道:“臣年少才疏,蒙太子厚爱,才得以入太学授课,”说到这里,他停顿许久,才微不可查一叹,“入太学以来,方知从前轻妄自负,这些日子以来,日夜为学不敢懈怠,仍觉不堪为师,如今更有损师德,辗转数日,还是决定辞官隐退,修身读书。”
唐小白沉默良久,一叹。
这或许才是裴宣的心里话。
确实,他入太学执教以来,一直紧绷着,否则不一定给人可趁之机。
“师兄还年轻,没了俗务烦扰,日后必成大家。”唐小白诚恳地说。
裴宣笑了一下,笑容极淡:“借师妹吉言,”停顿须臾,语气低沉了下去,“正好同师妹道个别,我明日便要离京了。”
唐小白一愣:“去哪儿?”
裴宣沉默了一会儿,道:“先去蓝田,洛南、商州……”
这个方向……
唐小白抿了抿唇,道:“师兄是无辜的。”
这个方向,正是灞水下游流向。
裴宣摇摇头:“十三郎才是无辜的。”
“但师兄也不必过分揽责!”
裴宣垂眸轻叹:“再怎么辩解,十三郎的失踪总是与我脱不了干系,一日不能确定他安好,我便一日不得心安……”
……
裴宣走了,孑然一身。
“道德枷锁重的人,总是比较好对付。”唐小白总结道。
“裴九确实不适合朝堂,”对面的太子殿下语气淡淡地说,“不过你放心——”
放心什么?
唐小白抬眸看他。
太子殿下清霜冷月般的眼眸浮上一层矜傲:“我没有道德枷锁。”
“噗嗤!”
唐小白忍俊不禁:“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吧?”
他眉梢轻抬:“不值得?”
“值得值得!”唐小白忙改口附和,“我们太子殿下从小就不好对付,可厉害了!”
他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扬袖起身。
“去哪儿?”唐小白仰起脸问他,“不是传了顾四郎——”
话没说完,就见他施施然走到自己身边,挨着她坐下。
唐小白哑了片刻,失笑,推了他一下:“人快来了,坐中间去,这样教人看见像什么?”
他们平常一起办公,是一个东西向面对面坐着,中间坐北朝南的才是太子殿下会见臣僚的上座。
但赖在她身边的太子殿下纹丝不动:“丽正殿内,孤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嘿!还“孤”起来了?
唐小白被他这一搅和,也忘了刚才的惆怅,又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