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沉忆辰说出这番话,福州宝船厂众官吏都愣了一下。
要知道按照官场惯例,上司位临得出城恭迎,然后摆足仪仗架势入城,最后再好好来一场接风洗尘宴。
一方面是消除长时间行路的舟车劳顿,另外一方面可以借助宴会来让上官认识下本地官员,拉拢双方关系日后好办事。
就算某些官员干练喜欢轻车简行,最低程度好歹也到衙门休整一番,熟悉下环境再开始办公。
沉忆辰这马不停蹄的作派,着实过于雷厉风行。
此情此景放在郭琰心中,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沉忆辰如同外界传闻那样,是个实干笃行的官吏,福州宝船厂有此官员接受督造,曾经威名远扬的大明舰队,将有希望重见天日。
忧的是福州宝船厂近况满目疮痍,沉忆辰这种性格见状说不定会暴怒责罚,自己等人实在无法交差。
“下官遵命,沉提督请。”
郭琰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抬手示意沉忆辰先行。
“请。”
沉忆辰也是拱手回了一礼,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往福州宝船厂船坞方向走去。
“郭同知,听闻宝船厂工匠发生了骚动,差点一把火烧了建造好的下番宝船,这到底怎么回事?”
没走几步,沉忆辰就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工匠是一个船厂的根本,将决定未来重启船厂后的建造进度。
就刚才沉忆辰看到的船匠,几乎都是一群白发老者,可能在造船经验上面丰富,但体力精力各方面肯定是比不上年轻人,更意味着造船工匠的断代。
沉忆辰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单纯为了完成建造宝船的任务,他要的是开启大明王朝的大航海时代。曾经永乐年间郑和七下西洋的事迹有多么辉煌,就越衬托出明朝中后期被西方文明甩在身后的暗澹。
历史上面仅仅用了短短几十年,郑和舰队的图纸工匠便化为尘埃,再也看不到大明宝船的宏伟身影。
这一次,沉忆辰不想历史重演。
“唉……”
郭琰听到后默默叹了口气,然后才开口说道:“回禀沉提督,下官正统八年奉陛下谕令来到福建督造下番舰队,而福州船厂最后一次建造宝船,已是宣德六年的事情,距今足足十六年之久,相隔了一代人。”
“下官接手宝船厂后,此地几乎已经荒废,有过建造宝船经验的工匠,已然成为了一群老者。于是乎只能从头起步,招募年轻匠户,采购造船木材,修缮建造船坞。”
“本来一切还算顺利,可最近两年福建局势不稳,布政司拨付造船款项时有时无,还克扣严重。到了正统十一年下半,更是彻底断绝了造船款项的资金,船厂工匠们皆无银钱工饷,致使积怨颇深!”
“正统十二年初,延平邓茂七率领贼寇两万余人侵扰水道,让造船物料运输近乎于停滞。后来更是有乱臣贼子混入造船工匠中,利用拖欠工饷引发事端,终酿成了一场暴乱,有人甚至要放火烧了宝船厂。”
“幸得老天有眼,那日下了一场大雨让火势没能得以蔓延。并且船厂官吏跟老匠户们,终究这几年相处下来,与暴乱的年轻匠人们有一些情分在,保下了港口停泊的二十艘宝船。”
“下官无能,有愧陛下当初厚望,还请沉提督责罚!”
郭琰神情悲愤的说出了一大段话语,能感受出来这些憋在他心中许久。
对于郭琰而言,督造下番舰队已经不仅仅是皇帝派下的任务,而是他这些年心血所在。
差一点数年心血便要付之一炬,让他如何能情绪平静?
听着郭琰的诉说,其实沉忆辰很能理解对方。
因为他当初从许逢原嘴中得知,朱祁镇下令建造下番海船,却不愿意给钱的时候,心中同样忍不住骂娘。
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