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淮南,将兵锋推到长江北岸,下一步基本就是直取南京了。
南京一下,其他地方基本传檄而定,不用费多少劲。
而北军渡江的地点,基本就那几个,京口绝对是重中之重。
大夏治下的京口,没有多少军事属性,从表面来看,这绝对是一个繁荣的商埠——事实上,京口本来就是漕运节点。
江南各地的物资、漕粮自此进入长江,然后在扬州集散。这是中唐藩镇割据以后,朝廷在北方筹集不到足够钱粮的情况下,重新拾起的漕运路线。
大夏一扫割据群雄,北方钱粮自然手到擒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江南钱粮会在朝廷收入比重内占据越来越大的份额,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更别说此番税制改革,江东、江西二道需上供三分之二以上的钱粮,京口的重要性日益增长。
“大势如此。”邵树德感慨一声:“江南之富庶,惯于消磨阳刚之气,直如蜀地一般,但对天下而言,又天下不可或缺。”
“少不入川”这个说法,北宋才第一次见史,但在此之前,人们又何尝没认识到呢?
江南与蜀地,其实差不太多了,都是一个盛产财富的地方。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蜀地较为封闭,江南没法独善其身罢了。
离开江岸稍远之后,邵树德并未急着去南京,而是习惯性巡视起了乡村。
他发现一个特点,即江南的农田普遍打理得十分不错。
一个突出特点就是精耕细作。以菜畦为例,边角料般的数十步地,竟然也被人为分割成了好几块,种上了不同的蔬菜。
田垄被梳理得非常整洁,一看就经常打理。
入眼所见,几乎没什么杂草,显然经常耕锄。
菜叶子绿莹莹的,看样子经常有人浇水、施肥。
田地中央埋着一个大木桶,里面积满了粪尿,臭气熏天。
农人的粪勺撂在地上,可能是看到有大人物过来巡视后,直接吓得跑路了……
这是一副与北方迥异的农业生态景象。
邵树德想起了太子曾经提交的一份奏疏,重点提及江南农业的未来发展之路。
太子已经深刻认识到,与北方农民相比,江南农人的田地数量少得可怜,只能走精耕细作的路线。
他想到的办法是加强育种——与司农寺不谋而合。
后者培育的很多蔬菜种子,陆陆续续推广到了广阔的南方。
现在他们又盯上了果树、茶叶的育种,总之是在这条路子上使劲。
那么,有没有其他办法呢?
邵树德想到的只有桑基鱼塘。
这其实是一种曾经风靡一时,然后又慢慢衰落的生态农业模式。
他印象中明清时期就有了。但正如很多事物一样,在明清之前,其实都是有雏形的。
他自淮南一路南下,在漕渠上看了很久两岸的地形,认识到了淮南以及江南农业的特殊性。
从土地方面来说,因为沼泽、河流、湖泊遍地,获得土地基本只有一个办法,即围湖造田,但这需要漫长的过程,不是一时半会能奏效的。
以扬州为例,大片沼泽完全处于未开发状态。
已开发的部分,往往开发程度不够,农田被河湖包围,形成一个个宛立水中央的孤岛。
真正成熟的部分,也就城市周边罢了。
百姓们心里很清楚,在填出足够的陆地之前,他们要认真对待手里的每一块田地,尽可能精耕细作,获得更高的产量。
而河湖也不能放过。邵树德在高邮看到百姓们在垛田周围的河湖内养鱼虾、菱角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淡水鱼的热量固然低得令人发指,但多少也是一笔收入,水面万不可能浪费了。
这种行为发展到后来,便有人总结经验,以扩大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