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家正在大办酒席,宴请各路官员、军将和亲朋好友。
作为波斯使团,他们沾了护送他们的军将李从珂的光,也被安排了座位,可以蹭吃蹭喝一顿。
桌子被安排在一处葡萄架下。
六月下旬的高昌,正是太阳火辣辣的时候,因此傍晚时分才开席,葡萄架上也有丝丝凉风,倒不觉得太过难受。
塔姆带着一位粟特翻译,四处溜达了一番,很快就回来了。
“听闻廉家一个叫廉通贤的人考上了进士,被授予官职。廉家人非常高兴,决定拿出面包(馕饼)、美酒(葡萄酒)、肉食(羊肉)、水果(柰、李、杏)招待客人。”塔姆说道。
厄尔布鲁士仔细回想了一番,才明白“进士”二字的含义。
就他接收到的有限的信息,这似乎是唐帝国时期就存在的一种官员选拔方式。通过考试的方式,录取行政、财务、司法、历史之类的官员,但应该只是官员录用的渠道之一,因为他们的贵族也可以当官。
“听起来不是什么好消息?”他问道。
“很不好的消息。”塔姆郑重其事地点头道:“这意味着阿斯兰汗的旧部认可了征服者的统治。他们不会再反抗了,转而融入了这个帝国之中,并作为他们的一员,为这个庞大的帝国贡献力量。简而言之,夏国人无需再应付层出不穷的叛乱了。他们可以腾出更多的精力,甚至得到诸如廉家这样的本地势力协助,做更多他们想做的事情。”
“廉通贤为什么能通过进士考试?”厄尔布鲁士问道:“他们应该不太擅长这个。就像我无法理解巴格达的很多事情一样,高昌人能很好地理解洛阳和长安的文化吗?”
“因为夏国皇帝给了新征服地区一个进士名额。”塔姆无奈地说道:“一般而言,这个名额只会在本地最有名的两个家族之间竞争,这次是廉氏家族获胜。他们家族得到了一个宝贵的官员名额,因此全族欢庆。”
厄尔布鲁士不说话了。
不远处传来了欢快的音乐声,美丽的少女也跳起了舞蹈,所有人都和着节拍,大声欢呼。
厄尔布鲁士与塔姆对视一眼。
“现在你建议我改变谈判策略吗?”厄尔布鲁士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塔姆艰难地说道:“我建议降低一下调门。”
作为从小生长在贵族政治环境中的两人,非常清楚地方贵族的能量。
毫不夸张地说,他们是稳定地方局势的基石。因为他们的关系网太复杂、太广阔了,家里往往还养有私人武装,粮食、器械和军事人才的储备也不可小视,更能煽动起地方上的无知农奴,为他们冲锋陷阵。
高昌的贵族们既然已经接受了夏帝国的行事方式,那么就代表他们已经不打算继续反抗了。这对波斯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敌人的后方更稳固了,稳固到让人感觉绝望。
“怎么处置萨曼尼?”厄尔布鲁士又问道。
“你是全权特使,这是你的领域。”塔姆恭敬地说道。
厄尔布鲁士又有些生气。
不过他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因为摩尼教的慕阇米志达出现在了场中,并与西州的诸位官员们谈笑风生。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身后似乎还跟着两位客人:景教教士。
厄尔布鲁士的眼皮子一跳。
从去年开始,撒马尔罕、沙什、怛罗斯等地就传出了很多“恶毒”的消息:有大量信仰景教的突厥人,扬言恢复怛罗斯的聂斯托利派大教堂——这座教堂目前被改作了造物主庙。
景教、佛教、摩尼教,似乎都与夏国官员过从甚密。
高昌的地方贵族也非常巴结他们。
这才短短五年啊!
高昌沦陷不过五年,局势就彻底稳固了,他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