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希济的话,颇多别扭,话外似乎还有余音。但他懒得深究了,没必要。
他并不想一棍子打倒儒学,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想法。
科举名额中,进士科仍然是最多的,足以说明地位了。
但他不想看到儒学僵化保守,排斥其他学说,最后唯我独尊。
没有竞争的儒学,不会有进步,甚至会变成宗教一样的存在。
像皮日休那种人,对韩愈打倒其他学说拍手叫好,甚至写文章四处宣传,这种做法肯定是不对的。
允许百花齐放,互相竞争,互相促进,这才是正道。
在这件事上,邵树德其实背叛了自己的利益。
对君王来说,没有比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更方便、更省事、更稳固的了。
但他是穿越者,玩够了,享受够了,没必要再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就如牛卿所愿意吧。”邵树德说道:“焉耆府还缺个少尹,就你了。好好干,勿要让朕失望。”
“臣谢陛下隆恩。”牛希济应道。
牛希济离开后,邵树德坐在龙椅上,突然之间就有些彷徨、孤独。
天子,终究是孤家寡人啊。
这次的科举改革,名义上是群策群力,实际上是他独断专行。
他从武夫中走来,一手创建了军队,一手拉扯了朝堂班子,打下了偌大的天下,威望、权力已经登峰造极。这个时候,已经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讲真话了。
中书侍郎陈诚曾经脱下面具,不再讲那些车轱辘话,直截了当地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天下?
邵树德当时很惊讶,没想到老陈还是个隐藏得很深的儒士。
他当即给出了答案:百姓安居乐业、工商繁荣;通使周边,交流促进;文化输于周边,令各国景仰,纷纷来使。
陈诚说,少了一个“长治久安”。
此话一出,邵树德便明白了,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若真想“长治久安”,呵呵,历史上的招数还少么?
他可以学北宋,深入控制民间经济,实行各种专卖制度,甚至就连百姓生活的各类日用品、蔬菜、水果都插一脚,分润好处,厘定价格。
他可以学朱元璋,将路引的范围缩小。
唐代全国分上中下26关,过关之时“过所”,其他地方不需要。如果需要经常出入诸关甚至出国的,可办理“长籍”。
宋代严格了不少,出州之时需“凭由”,州内无需。
到了朱元璋时代,百里就需要路引。还可以用里甲制度,互相监视、互相举报、出事连坐,“农业者,不出一里之间,朝出暮入,作息之道互知焉。”
如此种种,办法多着呢。
朱元璋的套路都是现成的,他治下的社会,是自先秦以来至元朝灭亡,官方控制最严密的封建社会。
区分职业的户籍,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妄想一步登天。
什么阶级该穿什么衣服,自己要有逼数。
读书人“不得标新立异,沾染异端邪说”、“不得议论天下国家利病。”
民间结社,想造反么?
商人有什么用?败坏社会风气,都给我种地去。
再来个私人片板不得下海,阻断文化交流。
最后废除存在了1600年的宰相制度,皇帝直领六部,把儿子分封到全国各个核心要点。
我学这些,还不简单么?哪怕后人一点点往回扳,放松一点控制,最终仍然会比其他朝代严密。
但这有意义吗?打生打死三十年,就为了这个“长治久安”,有点离谱。
陈诚,也不理解我啊。
八月下旬,少府来报:新版蜡纸、油墨已试制成功。
邵树德亲自前去,检视一番后,十分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