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毛锥子,也别和我大眼瞪小眼了。吃完了就赶紧滚回镇州吧。」武夫笑骂道:「王镕蹦跶不了几天了。我这便是去代州——」
武夫话说了一半,突然脸色一变,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干脆低头吃喝,不再言语。
行旅见这位武夫似乎不甚凶恶,壮着胆子问道;「将军可是从镇州而来?鄙人镇州行唐县……」
「聒噪!」武夫一拍桌案,酒水洒得到处都是。
行旅不敢再说话了,低头告罪。
「罢了。」武夫见他可怜,叹道:「十数日前镇州内乱。有判官周式者,带着家奴趁夜冲杀,欲开城门,为守兵所杀。自此之后,屡有军将、官员花钱贿买军士,趁夜缒城而下。我看哪,这破城都不用打,赵人早晚自己玩死自己。
「竟至于此?!」行旅讶道。
「哼!」武夫冷笑一声,道:「再不出城,等死么?老子在镇州城下蹲了几个月,早一肚子气了。军中传言,待破此城,莫遗噍类。我看就得杀光这些贼人。」
行旅只觉一阵毛骨悚然,心中不忍,道:「圣人若平河东、镇州,已掩有北地、蜀中。艰难以来,未有据地如此之广者,眼见着太平盛世即将到来,如何能大行杀戮之事?」
「你也不看看我们死了多少人!」武夫上下打量了行旅一番,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脖子上,笑道:「细如柴棒的脖颈,我一只手就能拧断,偏偏大言不惭,赶紧从老子眼前滚开。世上最无用的就是毛锥子,哈哈!」7
行旅不知武夫为何突然翻脸,默默收拾好了行李,牵着毛驴走了。
商徒端着一大碗杏仁粥走了过来,诧异地看了一眼行旅,又看了看武夫,没说什么。
「听闻你要去定州?」武夫接过粥碗,一边大口吃喝,一边问道。
「正是。」
「去吧。方才那毛锥子说得没错,大军入河东,说不定就要起兵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待诸事平定了,再回家看看也不迟。」武夫三两下喝完粥,将空碗甩到商徒面前,道:「再去盛一碗。」
商徒没有废话,立刻起身。
就在商徒、行旅、武夫三人说话的当口,井陉承天军接应使符存审赶到了榆次县。
县城外一片狼藉,惨烈的厮杀刚刚结束。
数百降兵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有人叫屈:「我本在家耕地,稀里糊涂被召集起来,也不知何事,只管跟着上官冲杀,又稀里糊涂败下阵来。冤啊!」
有人求饶:「我不过为了点赏钱,真不是要挡王师。」
有人叹气:「若不是欠了张指挥人情,我也不会来着。罢了,人固有一死,死则死矣。」
符存审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降兵,道:「甄别一下,土团乡夫就地释放。武夫关押起来,日后统一送往北平修宫城。」
「遵命。」有小校应道。
符存审又看了一眼刚攻下的榆次县,道:「孔勍,你还愣着干什么?被一个小小的榆次挡了两天,若坏了大事,我斩你头。」
「接应使……」孔勍脸色一白。
「把会骑马的挑出来,随我去晋阳。」符存审一甩马鞭,下令道。
「遵命。」孔勍大声应道。
他们自镇州出发,一路疾行。承天军镇将李承约果然投降了,五千守军之中,三千土团乡夫各归各家,一哄而散,两千武夫也跑了数百,差点让李承约成了光杆。
过承天军之后,两千
佑精兵至广阳县,遇到县令带着两千乡勇东行,一战破之。
这个时候,作为先锋的孔勍也不得不感叹,河东能撑到现在果然是有原因的。承天军降了,后方的县令听闻,居然主动召集乡勇前来阻截,给后方争取时间。
但是,他死得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