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刚说半句,就在裴冠的眼神下止住了。
裴冠太清楚这帮武夫的德行了,嚣张跋扈,胆大妄为,嘴上没把门,于是换了个说法:「朝廷诸事,自有圣人乾纲独断。」
孙大郎这下没话说了。他敢反朝廷,不敢反圣人,只能嘟囔道:「燕人不可信,京畿重地,还是塞满自己人可靠。」
裴冠敷衍地笑了笑。
他有些害怕,要是哪天圣人崩了,从哪里再找个狠人来压制这帮武夫?时近八月,秋收在即,乡村处处一片红火。
编户之乱的创伤渐渐抚平,久不入王化的蕃胡部众破天荒地第一次给朝廷纳粮。观其脸色,似乎也没什么不满意,除了一点点茫然不安之外—给头人交钱,与给朝廷交钱,有很大的区别吗?
其唯一的不安来源,可能在于头上再也没有遮风挡雨的部落酋豪了,组织被打散了,心中有些茫然无依。
是的,部落酋豪既压榨他们,同时也在保护他们。
酋豪们团结部民,对抗幕府的横征暴敛,抵制他们不合理的征兵要求,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部民们的利益。
但相对应的,他们也通过所谓血脉的高贵、森严的等级、严酷的部落私刑,来保证自己子孙后代的利益。穷奢极欲所消耗的资源,都来自部民们的上供。
孰好孰坏,真的很难说。
但他们没有选择了。一个个被分散安置,上户口、落名籍,计口授田,成为王人。回不到过去了。
太行山脉北段迤逦向东至燕山,东西横亘,为南北交通之阻。先秦之时,山脉南北分别建立了代国和中山国,皆非华夏之民。代国据有北麓桑干河谷地,都代城。中山国据有南麓,都中山。
赵国出雁门,并代地。然中山甚强,利用山脉地形优势,与赵抗多年,直至武灵王胡服骑射,国力大增,越代地,终灭中山,自此代道大通。
代国、中山国之间的山脉,有一中断,形成陉道,即飞狐陉。飞狐陉道长八九十里。
南口在黑石岭,属蔚州飞狐县境,裴冠于八月初一抵达此地。无兵无将,亦无城垣,一片荒芜。
「北风凋白草,胡马日骎骎。赵武灵王并代地,伐中山,终成一代雄主。若唐肃宗能用李泌之言,自云州东进,取蔚、妫,入范阳、真定,则大事可成矣。」裴冠看着这里一片白云黄草的景象,文人的感慨勃然而发。
随从们多为宫廷卫士,却没他这么大的兴致。只是不住张望附近的地形,看看有无贼人躲藏。裴冠感慨完毕,没有进入陉道,而是向西过石门关,入蔚州。
他在蔚州停留了数日,代圣人抚慰军民。
八月初八,一行人抵达了代州东北的瓶形关,遣使入关,具陈目的。
瓶形关镇将听闻夏国使者前来,还有晋王女儿、女婿,不敢怠慢,立刻派信使前往代州,请李嗣源定夺,并将裴冠一行十余人请入关内。
裴冠心中一下子就有数了。两家交兵之际,何时这么客气过?
李嗣源未必交代过守将要怎么做,这多半是人家自行其是,这就很有意思了。这还不算,到了当天晚上,镇将刘琠还置办了一场私宴,招待裴冠、王郁等人。「哦?原来刘将军以前也在马前银枪直?」裴冠故作惊讶地问道。
「昔日李存进为军使,我为副使。后来犯了事,被逐出了马前银枪直,到瓶形关当起了镇将。」刘琠一点没有隐瞒的意思,具实说道。
「那可真是巧了。」裴冠捋了捋胡须,道:「李存进今为横野军副使,镇守营州,乃国之大将。刘琠一听,有些羡慕,
道:「李存进这是上岸了。」
横野军可能不是禁军,但那又如何?即便将来裁撤,他们这些将领也会有安排,至不济也是一州刺史—李嗣恩不就在滑州当刺史么?那地方富得流油,一年不知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