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宗权之乱,比起古来王朝末年,应该还是要好一些了,主要局限在河南部分州县、江南一些地方以及半个京兆府。河东道、河北道、河南道东部、两浙、三川之类人口稠密的地方几乎都没有波及。
黄巢倒是想往外发展,但他没这个能力。在河南起事,被逼得南下,到了关中,西征又惨败,基本上只能在朝廷控制力度较强的地方活动,比如河南较听话的藩镇东畿、忠武以及南方诸镇——说起来,朝廷还是太烂了,藩镇也只自扫门前雪,故意纵黄巢入关中。
“看着吧。稷山县不少夫子被征走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回来。但田里的活,靠着一帮老弱妇孺照料,显然是不成的。今岁,粮价多半要大涨,若明年再打,百姓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老人哀叹了一声,起身背着木柴晾晒去了。
宋乐静静地坐在那里。
大帅在河清征战,虽说灵夏船运粮草,但说穿了大头还是河中一府四州的百姓供给的。河中、陕虢二镇,一百多万百姓,供养九万大军。这是征战状态,消耗远大于在营不出战的时候,还有那么多马,民间对大帅的观感急剧下降,实属寻常。
把我调过来,或许就是为了解决此事吧。
离开稷山驿后,宋乐放慢脚步,一路默默观察,最终于四月底抵达了龙池宫。
邵树德亲自在清凉殿设宴招待。
“先生可愿出镇河阳?”酒过三巡之后,邵树德突然问道。
对宋乐这个早期的良师益友,邵树德是非常尊敬的,公开场合称呼他官职,但私下里经常称呼“先生”。
国朝学生对授业老师的称呼,普通称谓就是“老师”和“先生”,与后世几乎一模一样。再具体点,还有常师(固定的老师)、明师(贤明的老师)、严师(严格的老师)、先师(以前的老师或者孔子)之类。
“大帅如此有信心?”宋乐一路行来,心情有些不佳,此时闻言,还是笑了,道:“庞师古十万大军在侧,那么容易打?”
“庞师古能和我耗多久?”邵树德笑道:“行营粮草几可维持七个月,庞师古难不成还能耗到年底?”
“汴军攻二朱、时溥,围城数月乃至一年并不稀奇。”宋乐提醒道。
“那是朱瑄、朱瑾、时溥,庞师古敢围我一年?”邵树德笑了笑,说话也有几分傲气了,只听他说道:“再有数月,若庞师古不走,我让他走不了。”
“河清夹于山河之间,能摆开几多兵力?大帅莫要诳我。”
“过完端午节,我就下令新泉、天雄、顺义三军出动,前来王屋。明年,便会将其家人也迁来。六大巡检使和横山两部新出的总计八千步骑也抵达了,目前屯于晋州,随时可用。全忠谓我兵少,就让他看看我能拉出多少兵马。”邵树德说道:“河清是摆不开太多兵,不过我军可以轮换,庞师古远道而来,全军屯于河清以东,连营十余里。若再打几个月,便成了疲军,届时便要他好看。”
宋乐默默点头,突又问道:“今年铁林、武威二军将士家人迁来河中,如今可安顿下来了?”
“已安顿下来了。不过——”说到这里,邵树德的表情也有些复杂难言:“将士家人搬来后,没多少人愿意购地,宅子也没过分花心思,竟是做好了再次搬迁的打算。”
这就是彻彻底底地靠工资生活了。愿意置办产业的人数大大下降,有点京城禁军那味了。
“将士们可有不满?”宋乐对这个年代的武夫那是老熟了,一问就问到了关键。
“不满肯定是有的,但还能压下。”邵树德心说这是消耗了我多年积攒的威信,将士们再也不把我视为“知心大哥”了,当然要见到效果——或许加发的一次赏赐也起到了作用。
日后,还得进一步重塑加强威信,比如攻灭一个大藩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