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磨房 1(4 / 13)

梁晓声自选集 梁晓声 17629 字 2021-04-06

地忘形片刻呢?紫薇村的女人们啊,可以说皆是些善于伪装的“两面派”。不,用“伪装”这个词儿形容她们,有点儿对她们不敬,也未免太接近着贬损。或许用今天较时髦的“包装”二字评论她们更恰当。在男人们面前,尤其在是丈夫的男人们面前和是长辈的男人们面前,她们一个个温、良、恭、俭、让,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笑不失态,啼不忘仪,言不犯礼,行不越矩。一旦摆脱了男人们的监束,便自得其乐无所禁忌了。好比是些经过主人严格驯化和的猴子,在主人面前,乖乖猴样儿一个比一个做得典范,背着主人,都野猴样儿毕露了。不过她们虽“两面派”,却是深明界限的。有伤风化之事是不敢为的。男女间的苟且之事,更是从未发生过。紫薇村毕竟村风肃正乡规神圣,在方圆百里内堪称楷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钦佩。所以,她们的忘形,她们的野猴样儿,说到底也不过就是片刻的事儿,是避开男人们耳闻目睹的情况下,是凑在一块堆儿的时候,是在红磨房那种地方,是对一个她们觉得有权利也有理由寻几句开心的少年。除了红白喜哀之事,紫薇村一年四季肃静悄悄的。而结婚殡丧,又不是谁挑个头儿就可以张张罗罗地进行起来的。所以些个大姑娘小媳妇,些个年龄半年轻不年轻的女人,包括些个花蕾少女,内心深处常是可想而知又徒自无奈地寂寞着的。她们的潜意识里,是将红磨房当成了紫薇村的“女人俱乐部”。用一个文词儿说成是她们的“沙龙”也无妨。也不是十六岁的少年“入主”红磨房以后那儿才成了她们的“俱乐部”或“沙龙”,以前就早已经是着了。碾米磨面之类的事儿,传统上便是女人们分内的活儿。哪一天那儿不曾聚过个女人呢?多时则六七个十来个。自然而然的,那儿可不就成了她们的“俱乐部”或“沙龙”吗?只不过男人们,尤其身为长辈的男人们,是很少涉足那儿的。偶尔去了,他们所见到的女人们的样子,也是他们一向见惯了的没什么可指责的样子。所以并没有哪一个男人感觉到那儿的性质在发生着值得引起普遍的男人们密切关注的变化。而十六岁的少年“入主”红磨房以后,似乎意味着便是她们合理合法的“俱乐部”主任或“沙龙”首脑了。而且,他还无权要求她们什么,她们却有权拿他寻开心。紫薇村的女人们,没哪一个曾敢拿男人当面寻开心过。但她们早就巴望着有这样的权利有这样的时机了。拿一个男人寻开心,不消说能够使她们获得极大的快乐,她们都希望并需要获得这一种特殊的情绪快乐。拿一个男孩儿寻开心会使她们感到有失身份。而十七八的大少年又接近是小伙子,拿小伙子寻开心会被认为轻佻,紫薇村的男孩子,十七八就开始懂得维护自己的尊严了。不懂得这一点的,会被怀疑将来能否成为村里的一个好男人。所以他们维护自己尊严的意识,是和少女们本能地维护贞操一样敏感的。拿他们的尊严寻开心,等于抚弄小公牛的犄角,是很冒险的事儿,她们从不敢尝试的。拿一个比男孩儿的年龄大一点儿比男人的年龄小一点儿的十六岁的少年寻开心。既不失身份,亦不冒险,是介于被允许与被指责之间的事儿。而普遍的女人们,其实是总想做这样的事儿的。有机会做这样的事儿时的快乐,是一份儿女人平常难得的快乐。对紫薇村的女人们,尤其如此。何况那十六岁的少年比男孩儿多点儿比男人少一点儿的自尊,是全村数来数去最不娇贵的一种。拿他寻几句开心,获得片刻的快乐,他不至于生气,不至于记仇,更不至于当场对面给她们个下不来台使她们自己陷入难堪之境。他只不过红了脸害臊,不好意思罢了……

她们拿他寻开心,还因为她们都打心眼儿里喜欢他。这少年脸盘不长不短,不胖不瘦,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的长相乃是她们所喜欢的;他沉默寡言心眼儿实诚知仁知义的秉性是她们所喜欢的。她们视他为一个公有的小阿弟。她们对他的关怀,多于村里的男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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