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多久,里面唱完了皂罗袍刚另外起了个头,便听见先生的声音“好了,今儿就到这儿吧。我新得的云子,紫檀棋盘,你带回去吧。”
左扬忙抬起头,就见里面出来一个绯色衣衫绣牡丹的男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唇红齿白。
在左扬身边站定,轻轻瞥了他一眼,便露出万种风情来,声音也清清朗朗“左二爷,久闻盛名。”
左扬并不认得他,但是先生身边的人,即便是一个唱戏他也不敢轻慢,拱手行礼“哪里哪里,还未请教这位公子名讳?”
那男子讥讽地笑笑“扬州的何香君是我师妹。”说罢,便一摇扇子,施施然走了。
左扬站在那里,面上不敢如何,心里却已经骂开了“一个下九流的东西,不就是先生爱听你的戏吗,矫情什么?”
又不知道站了多久,直站得双腿发麻,里边才出来个绿夹袄的丫头“左二爷,先生请您进去。”
左扬哎一声,口称“劳烦姐姐了。”,心里却叫苦,又是左二爷,又是请,今儿还不知道怎么过关呢?
丫头挑了帘子,一进去便是一大股热气袭来,左扬不敢乱看,跪在屏风前“左扬给先生请安,两年没见,先生身体一向可好?”
里头哼了一声,冷冷清清的声音“托你的福,还过得去。”
左扬忍不住微微抬头,透过屏风上繁复的牡丹花,朦胧可见一个云鬓女子,可怜巴巴求饶“先生,我知道错了。”
秦舒笑笑,放下笔,后仰靠在圈背椅上,微微咳嗽一声“我看你还是很不以为意的样子?”
外头丫头端了茶来,左扬接过来,笑嘻嘻端进去,恭恭敬敬摆在书案上,又撩了袍子跪下“先生,我真的知道错了。票号这个行当,手头上过的银钱何止千万,咱们首要的一点便是要治身严谨。我往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去,实在大大不该。”
秦舒端起茶抿了一口,喉咙舒坦了些“你是独子,又是三代单传,娶妻纳妾,多几个红粉佳丽传宗接代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左扬抬头,见先生脸色微微含笑,伸手扔下一张纸“也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就回家娶妻纳妾去,同你在扬州那些红颜知己繁衍子嗣,想必你父母都很高兴。你跟在我身边几年,我少不得要备一份厚礼。这样吧,我书房那款北宋的澄泥砚,配上李延圭的墨,李后主提了款,也不算辱没了你。”
左扬脸色大变,从桌脚下捡起那张纸,见上面是秦舒亲笔手书——兹有扬州分号左扬,治身不严,立即开革,永不录用,末尾不仅用了先生的私印,还盖了总号的印。
他当下砰砰磕头,磕得头上有了血印子,这才抬起头,涕泗横流“先生,我左扬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请先生再绕我一次,我一定做出个样子来,不给先生丢人。”
秦舒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哼一声“你也知道你丢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晚了。”说着她敲了敲书案,旁边立着的丫头端着五福托盘上前,掀开来,便是一方砚台、一块儿墨。
秦舒道“我还有事,你下去吧。”
左扬抬头,瞧瞧那砚台,瞧瞧那墨,又去瞧秦舒,见她已经闭上眼睛,一只手慢慢揉着太阳穴,跪在那里,十分诚恳“先生,我知道除虚伪,节□□,敦品行,薄嫉恨,幸辛苦,戒奢华2,是您写的守则,我是从您身边出来的,偏偏犯了,是大大丢了先生的人。我千不该万不该,万万不该带头违反先生定下的规矩。”
“我是先生一手教出来,先生叫我走,我不敢不走。只求先生念在往日,留我在票号,即便是重新当一个学徒,我也甘愿。”
秦舒听他絮絮叨叨,本就头疼,当下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