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的大礼,太后开口说道“皇帝积劳成疾,微恙逐渐化为恶疾,宫中太医与民间圣手竭尽所能,均束手无策。朕心痛切至深,哀哀不能度日,唯恐天地崩殂,我大铭国本无以为继。所幸,昨夜皇帝于昏迷中短暂清醒,留下遗诏,嘱朕于朝会众臣面前宣读。众卿家聆听圣人遗诏——”
臣子们大惊、大恸,心中大惶然来不及吐露,听见太监尖声喊道“众臣跪聆圣诏”,不得不纷纷下跪,以额贴手,等待宣读。
太后将手中遗诏递给秉笔太监。
那太监逐字逐句读得平板又清晰万分,读到“长子朱贺霖暴虐失德,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故废为庶人,改立朱贺昭为太子。若朕有不虞,太子昭继位”时,举众哗然!
二皇子只觉被阿婆紧搂着,力道之大,掐得他有点疼。但他面对这从未见过的场面有些惧意,仿佛只有阿婆怀中才是唯一安全地,因而忍住不挣扎。
太后居高临下望着沸腾的群臣,沉声说道“众卿为何哗然,莫非是对皇帝的遗诏有疑议?不知诸位是打算忠君从诏呢,还是悖逆抗旨?”
一名文官出列,拱手禀道“太后,非是臣等有抗旨之心,实乃此诏书出乎众人意料。数月前,近百名官员上疏请求易储,最后被皇爷一一处置,入刑的入刑、革职的革职,可见圣意所在。何以突然要废太子?”
太后冷冷盯着他,旁边有內侍立刻将此人的官职与姓名记录在册。太后道“皇帝将大皇子流放南京,又进一步贬去陵庐守陵赎罪,经年厌见其面,难道就不是圣意所在?你们觉得这遗诏很突然么?朕倒觉得,很自然。
“皇帝病重于榻,仍不愿召大皇子回京侍疾,只被二皇子昭的孝心打动,认为他天资钟萃、仁孝双全,立其为太子,哪里不顺应天命人心了?至于让你们反应这么大?”
仍有大臣觉得不妥,一个个出列上谏,太后逐一驳斥,声色俱厉,势压全场。
于是不少朝臣将目光投向内阁首辅杨亭,没指望他能像前任首辅李乘风一样气势如虹,嘴炮手撕两项全能,但至少出来说几句话,别学谢时燕也当个稀泥阁老。
却见杨亭与日常判若两人,眼睛微闭、下颌微昂,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倒像给太后站场似的,不由感到失望。
再看六部尚书,最清贵的礼部也不发声。吏部尚书在李乘风告病还乡后还空缺着,刑部尚书正向太后苦谏,户部、工部、兵部尚书还找不到说话的空隙,都被叽叽喳喳的御史们抢先了。
面对这一大摊混乱,内阁却如此平静,难道连内阁都认为这份遗诏符合礼制,是真实的圣意?
众臣有些惊疑不定,忽闻太后厉喝一声“难道你们非得逼朕将皇帝病榻抬至这奉天殿,好让你们亲耳听一听圣谕?”
“——不必扰动父皇,让儿臣入养心殿侍疾即可!”
殿外骤然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音色界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清越明朗。
众臣一怔之后,纷纷转身望向殿门。
只见太子朱贺霖一身朝服,手捧一卷黄帛迈入大殿,边走扬声道“儿臣奉父皇诏命回朝,叩请面圣!”
“儿臣奉父皇诏命回朝,叩请面圣!”
“儿臣奉父皇诏命回朝,叩请面圣!”
整整说了三遍,人也走到了大殿的中央,将诏书展开,向众臣展示上面的文字与玺印。
太后面色难看,勉强忍住怒火,冷冷道“既是奉召而回,那就站到亲王队列中去,不要影响朝会。”
朱贺霖毫不畏避地直视她,大声问道“太后手中遗诏,能否也传示众臣?众臣若能服膺,孤亦无话可说,愿从诏废为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