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皇帝见太后叹息,忽然道“母后可还记得,朕初登基不久,母后于寿宴上,为喜爱的琼花品种——‘聚八仙’作诗,‘洁白全无一点瑕,玉皇敕赐上皇家。花神不敢轻分拆,天下应无第二花。’此诗一出,天下哪里还有敢私自栽种的,都说是皇家花。南直隶、两湖等地官员,纷纷挖掘植株,以车船不远千里、劳民伤财地送至京城,栽种出漫山遍野的花林,以讨母后欢心。
“可惜这花在京城水土不服,次年便尽数枯萎,而原产地的‘聚八仙’品种,如今已然绝迹矣。”
太后声音尖锐地说“皇帝想说什么,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说罢。”
皇帝温声道“身为上位者,对下恩宠容易,爱重难;攫取容易,成全难。对己,自纵容易,自律难。母后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是亿万子民之母,理当以身作则。”
“好个以身作则!”太后一拍炕桌,“你是不是想说,正是因为我对继尧的恩宠,才导致他借势作威,犯下大罪,荼毒百姓?”
皇帝拱手请罪“儿子不敢。”
太后微微冷笑“皇帝是个好皇帝,是我一手养出的好儿子。可我这好儿子,怎么就不懂母亲的心呢?”
皇帝还想说点什么,太后直接端茶送客“你回去吧,我身子倦了,要休息。”
皇帝只得起身告退,将折子收回袖中,又把一个包袱留在炕桌上,说“这是慈宁宫遗失之物,儿子帮忙寻了回来,望母后妥善收藏。”
待他走后,太后解开包袱,见是一个玉枕,登时怔住。这玉枕曾是她床上所用,继尧缠着她讨要,说要留做念想。她觉得不妥,没有答应。谁料那厮恃宠生娇,偷偷把玉枕拿走,她事后发现,训斥了几句,倒也没有较真非要他还回来。
此番却因为继尧事发,玉枕落在了皇帝手上。
太后难堪至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猛地抓起玉枕砸在地面,串线崩裂,玉片滚得满地都是。
贴身大宫女琼姑闻声赶忙进殿,劝道“娘娘息怒,保重凤体。”
太后急促喘息,片刻后咬牙道“皇帝有心了!我也有份回礼,你送去给他。”
景隆帝走出慈宁宫,在步廊站了一会儿,无声地叹口气,正要起驾回养心殿,蓦然见莲池旁凉亭里的熟悉身影。他抬手挥退了内侍,举步过去。
豫王正望着水面上亭亭直立的青荷,不知在想什么,听见脚步声接近,人影还在身后三丈外,便转身行礼“给皇兄请安。”
皇帝说“你这身功夫,倒是一点没落下。朕却远逊当年了。”
豫王笑道“皇兄真是抬举臣弟。您日理万机,我吃喝玩乐,同样都是没空练功,怎不说我落下的更多?”
景隆帝也笑着摇头“行了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知道你最近几件事办得不错,只要你能继续为朕分忧,今后就不再骂你放浪形骸无所事事了。”
豫王收了笑容,上前几步,低声问“皇兄刚从母后宫里出来,是为继尧那事?母后态度如何?”
皇帝也敛笑,眉头微皱“态度……有些微妙。对于继尧之死,母后并无异色,却因为朕婉言劝她,发了大脾气。”
“继尧卑劣不堪,母后明了真相后,自然不会再宠信他。臣弟早就说了,他就是个玩意儿,母后无聊时拿他来取乐而已,皇兄不必太过在意。”豫王故意上下打量皇帝,啧啧道,“再说,从小到大,母后什么时候对你真发过脾气?都是冲我来的。上次我当面抽了继尧一耳光,她拿胭脂盒扔我,看看,这儿,都被砸青了。”
豫王把额角凑过去给皇兄看。皇帝一把推开他的脸,嘲道“得了,连弩都射不中你,一个胭脂盒能砸中?”
“从小到大,母后虽骂你更多,心里却是偏疼你,朕知道——”皇帝抬手阻止了豫王的解释,继续说,“朕如今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