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说好要给我们今天炖羊肉蹄子的……
那个味道好香啊。
可是,方才发生什么了?
呼啸的弩箭、骇人的面甲、四溅的血肉、钻心的疼痛……
新兵的左眼皮一直在跳。
可是阿爷和阿娘曾说过,左眼是跳财,右眼才是跳灾啊。
肚子好痛,好痛……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肚子里流出来了……
新兵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指尖似乎触碰到了某个刀柄样的物什。
他已经奄奄一息,即便是睁开双眼都十分费力。
在他的手指边,是一把鼓槌;而在他的身后,则是示警之用的戒晨鼓……
隔壁突然传来刀剑入肉的声音,几声痛苦的呻吟随后便在屋内戛然而止。
新兵立刻意识到,敌人已经开始补刀了,一共七人,很快就会轮到自己……
他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尝出的却是满嘴的血腥。
他移开覆于下腹的手掌,那边被捅出了个暗红色的洞,其中渗出的鲜血已然濡湿了整片下襟。
他怕得不行,下腹钻心的痛又一次袭来,让他呼吸陡然变得粗重,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新兵眼角流下湿热的液体,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还想吃一口羊蹄子。
“阿爷,阿娘……”
丹凤门外。
崔琯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必须尽快打开宫门,在此耽搁的时间越多,乱党距离圣人就越近一步。
“时间急迫,天尊有危,还望监门速开宫门……”
“崔公,这个真不得行……”宫门监觉出了一丝异样,面上的皱纹嵌得更深了,但还是按照规矩给崔琯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现在宵禁将至,任何人进宫都需要中使的宣谕,更不用说您带着这些骑兵了……”
“圣人有难,我等特来救驾!速开宫门!”崔琯真的急了,忍不住向前一步,冲着城楼大吼起来,宫门监身后的金吾卫即刻紧张地横起槊来。几名城楼上的金吾卫闻声探出来脑袋,须臾又缩了回去。
宫门监倒是站得笔挺,他狐疑地向崔琯身后瞅了一眼,捋着胡子,语气里还带着点嘲讽“真为救驾,就这么点人?济得什么事?”
“我等先行至此,京兆府广平军千余人步行,须臾便至,监门公,圣人危在旦夕啊!”崔琯已经对宫门监用起了尊称,这已经逾越了礼数了。
宫门监心里有些没底,他同崔琯常打照面,这是个稳重的人,但现在却是这番表情,莫非宫里真的出了什么事?
开宫门很容易,只要他下令让兵士们转动绞盘即可,但如果出了乱子,他可是要掉脑袋的……
想到此,宫门监还是向崔琯挥了挥手,转身要走。
建福门。
新兵只觉自己四肢冰凉,温热的生命力正缓缓从他的体内流逝。
死亡就是这样的吗?
新兵胸腔不再剧烈地起起伏伏,他疲惫地闭上双眼,右手手指无力地搭在鼓槌柄上。
鼓槌?
“快擂鼓……”
“快擂鼓!”
火长被杀前高喊的那句话,突然不住地在新兵的耳边响起。
就不能让我歇歇?
他嘴角动了动,想扯出一抹苦笑,手指则紧紧捏住了鼓槌的手柄。
他想起来了,当初正是刘火长手把手教的自己如何擂鼓鸣警……
那就试试吧。
新兵几乎拼劲最后的力气,挣扎着站起,仅仅是起身的动作,就已经让他前额满是细汗。
他捏着鼓槌,口中忽然哇地一声咯了一地的血。
隔壁听到了这间侧屋里的声响,突然脚步急促。
新兵向身后望去,视线尽头是一张状似恶鬼的面甲,以及明晃晃的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