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神匆匆扫视了一遍延宁楼前的宅院,“开席时辰已到,我们上楼。”
申正二刻。
在席宴的喧闹以及《贺朝欢》的乐舞声中,令狐缄姗姗来迟,节度使心知其家住的远,也不怪罪,反倒破格让他靠前就坐。不过让不少与之共事的帅府僚佐惊讶的是,一向不修边幅的令狐缄,今晚竟难得地身着一尘不染的宴服,仔细地刮过了胡茬,饰巾幞头戴得一丝不苟,齿编贝,唇激朱,爽气横秋。
酒宴渐趋沸腾,大家我斟你一斛,你敬我一杯。饕餮满席,宾主尽欢。即便成都府里鱼龙混杂,多有各事其主,然而在这酒宴之上,此刻也都表面上放下成见,文人们行酒吟诗,牙将们开怀畅饮。一时间宴席气氛已经好不热闹。
酒过一巡后,在令狐缄席旁的刘瞻探身来小声打趣道“潇洒翩翩啊,令狐公子……”
令狐缄笑了笑,却似想起什么般从袖笼中取出一叠信笺,递向刘瞻。
刘瞻先是愣了一下,不及相问,令狐缄已伏在他耳侧,悄悄说了句什么。
李植则在此时从左侧最靠前的坐席上缓缓起身,举起酒樽,扬声道“诸公……”见节度支使发话,宴席上的喧闹也渐渐沉了下去,李植便接着道“维州归降,实乃国之幸也,若无西川节度使李公李德裕运筹帷幄,怎可成此大功?”
李植说到这里顿了顿,同主座的李德裕四目相对,“植……承认,一直以来,对李节帅有过成见,暗里不和,想必成都府官场亦有所耳闻……”
李植说到这儿,坐席间也开始互相交头接耳,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刻在节度使与节度支使两人身上。
“……然而,李公不计前嫌,心胸广大,期年以来,百废俱兴。蜀中凋敝之境况,一朝而改;南蛮掳掠之臣民,数而归。维州蕃虏,久慕皇风,以礼来降。如此这般,实非胸有沟壑、身负大才者所不能为。植……此番认定,李公之才,自以为不及也……”
李植的这番话说得属实念作俱佳,坐席之间随之传来阵阵赞许之声。
“故而,望借此良机,向李公赔罪,冰释前嫌……”李植说完,便手执酒樽,深躬行礼,可谓做足了僚佐对节度使的礼数。
李德裕一时竟猜不出李植这样做的意义到底为何?难道真是为了冰释前嫌?还是只是为了让自己放下戒备?虽然李德裕心知李植这番作秀极有可能是逢场作戏,非真心所想。但是见李植的神情肃穆,言语又颇为认真,便也解颜举樽同饮。
而这也将宴会带向了另一个高潮。
酉正。
觥筹交错,酒酣耳热之际,酒至三巡。
李德裕已不胜酒量,请以茶代酒,众宾玩笑似的再三劝酒不成,李淮深便命一女婢端来茶盅,以热泉水冲泡茶汤,顿时香飘四溢。
而没喝几杯的令狐缄却也一反常态,竟请求与李德裕一同饮茶。由于宴席气氛极好,节度使也欣然应允。
而李植则对令狐缄微微侧目,像是猜测出之后会发生什么似的,唇角勾起狡黠的微笑。
李德裕起身举起茗杯,正欲行祝酒辞。令狐缄神色凝重地望着李德裕的杯中茶,恍惚间竟心跳渐速,气息渐粗,紧握成拳的双手不知何时开始颤抖,手心也已满是细汗。听着李德裕的祝酒辞,一段曾几何时被令狐缄遗忘的回忆竟在此刻浮上心头……
两年前,太和三年,夏五月。
都畿道,东都洛阳,长夏门。
令狐缄背着行囊,独自牵着匹瘦白马,最后一次回望着人头攒动的东都街市。他本想就此与家人不辞而别,只因他所选择的道路终将与家族相悖,难为所容,然而真当他将要向这满城的紫陌垂杨道别,他竟不禁有了些不舍。
忽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叫嚷“小五!”
那是令狐缄的小名,令狐缄下意识地四处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