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
我快被这两人搞晕了。
一个先是怕对方祸及妻儿故而死命抵抗,在得知对方无意于此后又痛快自戕,言语中好似还有曾想为对方报仇的意思。
一个原本一心要杀人报复,如今看来竟然连仇人是谁好像还没搞清。
这都什么跟什么,活得这么不拘小节真的不要紧吗?
我合上显得有些痴呆的下巴,对他们这一鳞半爪的讲话方式容忍度到了极限,心下不耐,单手将杨赐从冯大壮身上扯开,按在凳子上,以眼神警告他坐好。
然后又坐了回去,冲着冯大壮没好气地催促:“你赶紧的,把这事儿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一遍,然后该杀杀,该放放,该报仇的再报仇。”
我见他仍傻愣愣的笑着,气更是不顺,就想踹他两脚,只是眼见小糯米哭得可怜,这才忍住。
“外子多年心中郁结,此时恐怕一时难以回过神来,还是由我来向诸位解释吧。”
我转头去看,却是冯大壮的妻子见状出声。
只见她虽然两鬓染霜,脸上也是泪痕未干,遭逢此等大事,神色却还算镇定,仍是紧紧抱着女儿怕她不懂事招来祸端,却是勉力开口。
想是将我与剑胆当成了救命稻草不敢得罪:“好让两位侠士知晓,外子这些年由于不慎害死了侄嫂,心中痛苦,常醉酒伤怀,我这么些年来听他吐露心事,东拼西凑也知道了大概。
“外子原是弘农人士,家中三代都是杨家门下的佃户,夫君常说杨家一向善待门下,便是佃户也不曾苛待。
“外子说他年幼时更是与一位杨氏子弟相交,想必就是这位杨赐先生了。”
说到此节,冯氏抱着仍在啜泣的女儿对着杨赐浅浅行了一礼。
杨赐听到此处,也有些感怀,脸上的悲愤怒意散开了少许,再看到冯氏怀中的幼女,或是想到了自己的孩子,神色也放缓了些。
冯氏对杨赐行礼之后,对杨赐的冷脸相对也不以为意,继续缓缓陈述:“后来公公不知何故,惹恼了一位显贵,被活活杖毙在县府台阶之上。”
我不由自主惊呼一声,杨赐闻言也面色一动,好像也是初次听说。
冯氏未作停顿,继而道:“夫君去县衙讨问说法,却被乱棍打出。走投无路之下想起那位杨氏子弟好友,终究还是放下尊严,想要请那位好友帮衬。可是,却不料连杨家大门都不得入,就在门口被打断了双腿。”
杨赐骤然起身质问:“胡言乱语!我杨家何等家风门第,怎会为了什么显贵就将前来求助的门下打断双腿!况且我后来得知冯大壮远走他乡,还亲自问过,都说他是因老父病死,在弘农举目无亲,才变卖了家产去投奔亲族了!”
冯氏再忍不住,冷哼一声,“此事在弘农人尽皆知,随意问问邻舍便知了,杨公子又何必如此作态?况且我夫家三代在贵族门下务农,别处哪还有什么亲族?”
杨赐“啊”了一声,木然坐下,“话是不错,可是我的确问过家中……”
想来他是被家中蒙蔽了,杨赐思索一番也是明白了过来:“想必这就是冯大壮如此恨我的缘由了。可是我确实不知此事不说,就是我的确做下不义之事,他怎么就能……怎么就能……”
杨赐说着神色又激动了起来,我暗暗防备,怕他又要打人。却见他却冷静了下来,冷声道:“继续说吧。”
冯氏正要接口,却见冯大壮终于清醒了过来,靠墙坐直了身子,因失血过多而发白的脸上不知为何多了几分释怀,抢过了话头:“我来说吧。”
见冯氏点头称是,他又转头面向杨赐:“我的确心有不甘,却不曾为此记恨过大兄。”
我见冯大壮说得淡然,心里信了八分,毕竟他如何都难逃一死,不必在这等细枝末节上骗人,却为他的淡然心生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