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早睡,久而久之也就如此。
这日林延潮闲来无事,即雇人驾船出游。
船到一处浩渺无边的芦花荡,天突降大雪。
风吹雪片漫天飞舞,落雪飘至芦花丛中,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个是雪片哪个是芦花。林延潮披着氅衣站在船头,但见落雪瞬间盖满了船身,一等遗世独立的萧瑟之感,顿时涌上心头。
船行了数里,他让艄公船娘温了一壶老酒,煮一盘花生,一盘蚕豆,于船舱里铺了一层被褥然后坐在上面自斟自饮。
然后艄公船娘又煮了一锅鱼干粥,端给林延潮一碗后,他们随意吃了些,即在后舱睡下。
林延潮喝了半壶酒,身子已暖了一半,端起热粥喝下后,顿时全身上下无不通泰。
粥里的鱼干被他拨出一小半,正好就着残酒继续喝。
一盏油灯孤照舱内,舱外则是漫天风雪,林延潮于舱中细细品之。
入夜之后,万籁俱寂,林延潮忽听得有划水声传来。
初时以为自己听错,后越来越近,林延潮喊一声后舱的艄公,然后自己提着油灯走到船头。
但见一只小船划水而来,待船到了近处,艄公正欲问讯,林延潮伸手一止原来船头站着是自己学生陶望龄。
“恩师!”
“进舱说话吧!”林延潮道了一声。艄公见是熟人,又温了一壶酒提到船舱再回后舱休息。
陶望龄跳至林延潮船上,脱了披风抖了雪再进船舱。
林延潮给他斟了热酒,陶望龄喝下后,搓了搓手脚终于脸色好看了些。
“弟子特来此辞别恩师。”
林延潮看着陶望龄道“稚绳来信都与我说过了,你不要想太多,回乡以后再过数年再出来做官,朝廷那边我会替你打点好,不用说心灰意赖之词,初时大家都会这么想,时过境迁就不同了。”
陶望龄默然许久然后道“学生来前想过了,学生这性子不适合于为官,也无心于仕途,回浙之后此生再也不会出省一步,实在愧对恩师的栽培。”
林延潮明白为何陶望龄急着来见自己一面。毕竟古时人与人之间际会少,而再遇渺茫多些。
林延潮望了一眼“你的号取作‘歇庵’,何意啊?”
陶望龄道“学生自取此号所意,作学问就是歇息,为官则疲惫。”
林延潮点了点头。
陶望龄突道“人之一生就如白驹过隙,要想寸立于世何其难也。恩师的三立,学生是学不来的,余生只求于能有片言流传世人足矣!”
“学生出仕前曾路经金陵与焦修撰辩论过,他言吾学之中没有性命之学,学生与他辩难,以人之入梦辩之。但学生一直记得恩师当年所言下学而上达,时恩师有言未至上达之境,不知今日达否?”
“难道真是如孟子所言,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未见为真见?这疑难一直徘徊于学生心中,至今不能解,还请恩师明示!”
林延潮笑道“若我说未至,你是否担心问道于盲,借听于聋?”
“学生不敢。”
“其实道在哪里,我也未曾见的。”林延潮笑道。
陶望龄面露失望之色。
林延潮会心一笑,抚须于颈然后道“文王一生爱民,将百姓当作受伤之人般体恤,忧心天下故能至道,又因忧心天下故而忘道,这是孟子的真意。当初你辞别我去浙江讲学就是说得这句话。”
陶望龄道“这忘道才能见道,何也?”
林延潮抚须沉吟道“道理在我心里,是为第一义,从我口中道出,是为第二义,你悟道在心为第三义。”
“夫目可得见,耳可得闻,口可得言,心可得思者,皆为下学也。这下学即为有为法,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切有为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