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莫拉的重生生活过去了一周,这种生活却还没被她彻底习以为常。一切都太怪了,无论是模样还是周围人的态度。她只是失去了胎记,黑发,紫瞳,明明脸还一样,却好像完全不像她自己了。每天早晨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金发碧眼的小姑娘跟随她的动作而行动,跟随她的表情而微笑,她说不出的诡异和不适。但这种不适是可笑的,魔女这么认为。仅仅只是改变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颜色。大法师都有改变自己外貌的能力,歌莫拉对这些知识极为精通,等到她重新登上力量的高峰,她想变成什么模样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她不应该为失去这轻而易举就能被取回的东西失落太久。
可是每一天早上,她还是照样不自在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金发,蓝眼,无瑕的皮肤。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模样,她向来与这种模样无缘——一切人们心目中好的,优雅的,值得羡慕的。颜色这样明媚的头发和眼睛,皮肤这样白皙的脸蛋和手指。良好的姑娘,良好地被养大,将成为一个良好的女人,生下良好的孩子,把这些良好传递下去。
夜魔女是和这一切无缘的。
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乔帮她洗这头金发,洗完还要用精油涂擦,让它们像缎带一样闪耀而有光泽,还散发着花一样的香气。诺玛尔夫人给她编织出精巧的辫子,很没有意义,不是吗?睡前也要拆掉啊,但她就是每天早上编起来,每天。多奇怪啊!她对他们发脾气,不管他们是也被激起怒火,还是宽容地对待,过一会儿他们都像一切如初一样,热烈地散发着他们对莉莉的热烘烘的“爱”,完全不知道应该疏远她,不长记性得让歌莫拉瞠目结舌。她觉得自己虽然在战火里流浪,在危机中长大,她的生活从不普通,但她到底是个智力正常的人,她不会不能看透这些浅薄的普通人。可现在她生活在他们中,发现她实在看不透他们。怎么会这样呢?那个叫安东尼的男孩,昨天被她骂到哭鼻子,今天放学回来又黏着她说东说西。怎么会这样呢?有谁黏着对那个黑眼圈的丑八怪女巫说东说西过?……也许她层和赛罗姆这样亲密过吧,但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坎德,她发誓要手刃的,激起她无比强烈的恼火和仇恨的光明骑士,坎德反而成了这诡异生活中不那么诡异的部分。坎德始终把自己掩藏得很好,淡淡的,礼貌的,可亲的,她和他斗智斗勇。这才是她所熟悉的那套生存法则,顾虑重重而不能直接交锋的双方戴上虚伪的面具,在平静的外表下惊心动魄地试探,直到一方的面具崩裂前,这走悬丝一样的交往会一直持续下去。对付坎德是她最先习惯的部分。
但就算如此,作为敌人,坎德也实在太亲切,太好了。不,不如说作为一种忍辱负重的蛰伏生活,作为莉莉?诺玛尔的生活实在太舒坦,太优渥了。这就是被人爱,被人呵护的滋味吗?魔女说不上讨厌,只是觉得麻烦,而且费解情况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呢?
没有人爱过披着人皮的野兽,天生黑暗的夜魔女。镜子里的女孩手指绕着自己的一绺金发。她知道人们素来以貌取人,但这也太夸张了。黑发紫瞳面生胎记的夜魔女从来无缘的,金发蓝眼皮肤洁白的莉莉这么轻松地一出生就拥有。她一直知道世道是什么样,命运是什么样,但这实在太夸张了。艾森神官会亲切地过问她在坎德那的学业进展,肖对她的态度虽然没有改善但没有做出过什么过分的事。真是太夸张了,和她关系最好的同门都没有这里最讨厌的人为她做过的事多。
怪不得那些所谓的“正义”人士总对他们的阵营有着格外强烈的归属感和守护欲。确实很有欺骗性。
但是很可惜,歌莫拉已经成为了歌莫拉,她不会再被这种衣食无忧下虚假的文明引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