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媚术深信不疑,因为无论阿玉闯下天大祸事,只要眨一眨那双眼睛,父亲就会弃甲投降,一句苛责也舍不得。
“要是换成我们,会被千刀万剐吧。”陆孜无数次向他抱怨,但是也无计可施,谁叫他们没有遗传到母亲的那双美目。
这双眼睛,可不是那么好遗传的。听说母亲众多的姊妹里,只有一个姐姐,和母亲拥有一样微扬的瞳仁。
树影稀疏,光线一簇一簇落在脸上,陆兆又拭了一把鼻尖的汗珠。
“但是这一次,好像和从前不一样。”
陆孜拉了拉陆兆的袖子,面上惶恐的神色还未褪去“这次阿玉可是犯了父亲的大忌呢!他拔掉了一大片莲蓬,云水居里的莲蓬。”
“什么?怎么不早说!”这下轮到陆兆跳脚了,他惊得窜出一身汗。
“我说了是大祸啊,你说不着急。”陆孜委屈。
“哎呀!这能一样吗!”陆兆甩袖,也不讲究什么雅正了,拔腿就朝云水居跑。
莲蓬。
父亲的大忌。
话说云水居里的荷塘不小,画舫游湖,是一大片天地。但是不知为何,他们从小就被告知,那里是禁地,绝不可靠近半分。所以平时去云水居请安,他们也都是避着那座荷池。
但是小孩子好奇心重,越是说不能去,越是想去。就算表面上不去,暗地里也偷偷溜进去过,摸个鱼,捉个虾,只要不被父亲发现,倒也没什么。
但是现在,他们决计不敢靠近,特别是他们亲眼见过父亲大发雷霆之后——
那也是一个夏天,母亲为父亲煲了一碗汤端去,陆兆和二弟也笑嘻嘻跟着过去请安。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谁知道尖锐的碎裂声突然响起,把蹲在墙边玩耍的陆兆吓了一跳,他拉着弟弟跑进去一看。满地汤碗碎渣中,母亲跪在地上,一边低声啜泣,一边去捡碎片间的东西——一颗颗乳白色的莲子。
那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父亲冲母亲发火,那样歇斯底里,就为了那几颗莲子。
其实,除了那次,父亲一向对母亲很好,至少陆兆这样认为。
因为父亲只有母亲这一个妻子,府里连一个侍奉的小妾都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陆兆羡慕这样的感情。本朝之中,除了冯叔叔,就只有父亲是这样了。冯叔叔也只有顾婶婶一个妻子,是捧在手心上都怕化了的人儿。
不同的是,顾婶婶每天都很开心,母亲却不是,她总是郁郁寡欢,连陆兆他们的名字都很少叫。陆兆常在想,母亲是不是已经忘记他们叫什么了。
“你父亲又不喜欢我。”这是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
“怎么会呢,爹一定很爱娘的。”陆兆曾经笑嘻嘻的辩驳“你看爹啊,给我取名陆兆。兆,可不就是赵吗,连名字都是娘的姓氏呢!”
他永远也忘不掉,当时母亲听到这话时,铁青晦暗的脸色。就好像秋天干枯的落叶,浑身破碎的枯萎。
好像就是从那天以后,母亲再也没有叫过他们的名字。
热辣的阳光重新照在陆兆脸上,他收回思绪,看到云水居的院子里,一地狼藉。
全是阿玉拔上来的莲蓬,左一朵右一朵,被那捣蛋鬼踩的不成样子。还有几朵比较大的莲蓬,已经被撕成好几瓣,里面的莲子还没有完全成熟,无力地散落在荷塘边的泥地上。
塌天大祸!
陆兆在心里尖叫。
母亲不过是剥了几颗莲子煲汤,父亲就勃然大怒,如今看到这样的糟蹋,还不得暴跳如雷。
正忐忑着,陆兆看到了父亲。
他坐在那些淤泥里,没有像陆兆想象的那样愤怒,他只是颓然地坐在那里,怀里搂着那些莲蓬,委屈的像个无助的孩子。就好像弯折的不是那些莲蓬,而是他自己。
这是陆兆第一次看到这般模样